纵使一夜风吹去

[刘卫]此心安处03

忽然想起来,上一章“托付之以心腹,倚之股肱。。。”里化用自《武世长平》。望不要见怪,去有需,可改动。。。

03


长安的深仲秋虽夹带着西北的风霜之色。穹宇却总是明净澄澈的。沧池平阔,清清亮亮地倒映着天光云影,风来波送,眼前景致被漾得锐丽起来。


阿娇坐在渐台正中,手边一架秦筝。也不顾刘彻爱不爱听,只管曲不成调的拨弄。


刘彻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早已不堪其扰。出声打断道:“姑母说你近来习筝,朕看是一点雅性也没学来。这弹的什么啊!”


阿娇收手,蹙眉嗔道:“筝音本就凄苦,臣妾心里更苦,自然是奏不出什么雅乐。陛下不爱听又何必在这里奚落臣妾?去找那莺啼燕语的卫夫人就是了。”


她说到“夫人”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敢情症结还是封赏卫家。刘彻气结,暗想陈阿娇愚不可及。此番不追究你家暗害天子近臣之过,你不思感念天恩也就罢了。还这般骄蛮甩脸给朕看?要不是母后千叮万嘱不能厚此薄彼。姑母又拽着老脸让朕让着你。你当朕吃饱了撑得浪费大好秋景跑来看你脸色?越想越气,索性起身拂袖,作势要走。却听阿娇低低饮泣之声,迈出的脚步不禁顿住。陈阿娇深知刘彻的脾性,虽易怒,但只要不针锋麦芒地逆着他,这火气便来的快去的也快。


果然刘彻默立片刻,终是叹口气转而走到阿娇面前。弯下腰来看她。


“臣妾失态了。”阿娇以袖拭泪,一派可怜。


刘彻无奈,绕到陈阿娇身侧弯腰将她挤开一些,坐在身边,顺手搂住她双肩拍抚起来,


“不要闹气了,朕承认这次的事情朕办得不好,让风声走露,可与其惩治朕的亲眷,朕倒宁可费些金银恩典来封住满朝文武的口。不然世人如何看待我皇室?”


陈阿娇自幼娇纵惯了,稍有不顺便压不住气性。此刻也有些后悔,今次之前母亲也曾三令五申不可再在刘彻面前任性胡言。可当她看到刘彻一副心不在焉的应付之态,从小骄矜的脾气上来。此刻刘彻软了态度给了台阶,也便顺势而下赔个不是。帝后之间一场矛盾在两人的各退一步中化解。刘彻心中却分外明晰的知道,宫闱内外的风向正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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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诏封建章监卫青为侍中。刘彻让卫青行过受封礼之后在宣室殿等他。从苍池脱身却又被长信宫遣詹事叫到王太后处,一看田蚡也在。还亲作羹汤热火朝天地张罗了一桌家宴。刘彻暗道自己这位精明的舅舅见缝插针的本领见长。心知一下午恐怕都要耗在这儿了。

身为侍中的一大要务是将等待皇帝批复的公文奏疏初步审核整理后,分类呈送圣上御览。然而卫青发现,刘彻案头的文书多是些无足痛痒的琐事。且已由长信宫窦太后批示盖印,他又拆看了几卷,诸如军务人事之类行文不似奏请,而如知会。只要码放整齐机械地拆看加印即可。虽说刘彻登基便已亲政,但明眼人都知道,小皇帝要大展拳脚,还需搬开头顶泰岳。卫青看着,不由暗中为刘彻心塞,


在被好几波前来洒扫的内侍温言谢绝帮忙之后。卫青终于百无聊赖地趴在客几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都擦黑了。一位年近半百的宦者正在殿内四处掌灯。卫青便起身取了火石帮忙。到门前高挂着的两盏风灯时,卫青便先一步搬来竹梯代劳了,亲切自然。


那宦者心中一暖,走到梯下仰头笑眯眯地对卫青道:“卫大人,御驾正往这边来呢。”


卫青笑应:“多谢公公。”


宦者告辞而去。迎上刘彻銮驾。


“春陀!见到人了?怎么样?”


春陀暗自啧舌,虽然这位他看着长大的皇帝陛下要在宫中选用什么人也时常叫自己帮着物色品评,但今次启用卫青却显得格外兴奋。这一连几问,搞得自己好像给自家傻小子相媳妇似的。不过见那品貌想来陛下是动了歪心思。于是道:“是。陛下慧眼,老奴历经三朝,自诩有些阅人之道,卫侍中是个好孩子。”


刘彻得意一笑:“倚老卖老,朕明天就打发你出宫养老。”


“老奴可不敢。”


刘彻让春陀将一众侍从带离,独自进殿。卫青迎上来见礼,刘彻一把挽起他。


“等了大半天,饿不饿?”说着摸出从太后处顺来的点心。拈起一块递到卫青嘴边。


卫青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刘彻逮住空当塞进嘴里,入口酥软清甜。一时把想说的话都忘了。


刘彻拉着他躲进后殿内室,卫青心里警铃大作。脚下一顿。慌道:“陛下。。。”


刘彻见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尾音都有些发颤,只觉好笑。于是挑眉道:“你等朕到这么晚而没有中途开溜,不是已经想好了?”


。。。一国之君一脸严肃地告诉他的臣子有要事商议,叮嘱务必等候。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半路溜号啊?????卫青被刘彻惊人的思路打败。


卫青半晌不语,刘彻索性又上前拉他。他身量比卫青大上一大圈儿。像叼猫崽子一样拎着卫青拖进内室。卫青慌乱中拽住屏风垂死挣扎,刘彻怕强力扯倒了屏风惊动外人。咬牙切齿地松开手。


“哼,死心眼儿!就那么信不过我?”


卫青忙请罪。刘彻烦躁地摆摆手。自顾自走到床边撩衣分裾,做了一个让卫青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见英明神武的九五之尊跪爬在床边,从床下拖出一个木匣。卫青探头看去,里面码放着成捆的羊皮卷。


刘彻按顺序逐卷地展开,卫青恍然大悟。不禁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惭愧了一下。赶紧自觉地上前帮忙。


随着徐徐铺陈,一幅大汉朝与边国疆域地图赫然在目。


图上山川郡县至于林径港汊都详尽清晰一目了然。唯有北部至西北一大片区域,只草草标注了一些标志性的山脉河流,其余空无一物。这片苍茫浩大的区域如一头巨熊占据了大半幅舆图。与大汉接壤处的边界线。獠牙利爪一般撕咬着汉朝边郡,那未知的旷莽之地,潜藏着控弦之士三十万,似随时可予以中原王朝致命一击!


“匈奴。。,”卫青不觉呢喃出声。


他偏头,见刘彻在光影交织下越显英挺的轮廓,眉锋微蹙,眉心拢起一道威严的纹路。


“当年高祖率亡秦之师,挟问鼎之势。却最终兵败平城铩羽而归。此后数十载我汉室再不敢轻言战事而忍辱乞和至今。”他冷哼一声。


“匈奴连年犯边如入无人之境,我朝却对其知之甚少。朕数年间遍翻内外典藏,广派斥候入境测绘,却收效甚微。”他说着一掌击在舆图上,闭目叹息道:“快成了朕的心病啊。”


卫青最见不得他失意黯然的样子。纵然深知刘彻心怀功在千秋之抱负,但想到此刻身处的,朝政都不在可控范围的局势,不禁有些沉重。。。心病难医,肘腋之患更是顽固。但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又笃信,对于这个拥有强大意志的帝王,一切只是迟早而已。


他想了想道:“所幸知道水源山势便可大略判断匈奴人放牧的草场分布。他们既长于行踪不定弓马精熟。若是与之作战,初期对其境内不够了解的情况下。或可避其锋锐,以破坏他们的生产力为主。”


刘彻眼前一亮,激赏道:“入境作战,避实击虚,既可掠其物资为我所用,又可进一步深入探知具体的部族军力分布。此法虽险,但若广布疑兵,这样遇到匈奴主力扰之即走,乱其视听。可行。”


卫青微微一笑:“陛下圣明!”


“不过这对我军兵马机动应变之力可是个考验啊。。。还是先着手眼下,朕想好了,即日阔建上林苑。假游猎行乐之名,练兵养马。你这建章监这下可是人尽其才了。”


“臣必尽心竭力!”卫青说罢目光锁定。手指顺着长安以西一片狭长地带滑向更西处:“不过臣在想,若是匈奴率先与实际控制的西域诸国结盟。。北有河朔为跳板,西以河西为门径。。。”他的思路随着图上犬牙龇互的边境线延伸,不觉将心中忧虑脱口而出。却恍然没好再说下去,转头看向刘彻。


刘彻见他看得深远,慰然而笑,拍拍他的肩,道:“张骞的使团就要出发了,即便不能说动大月氏合击匈奴,也可游说诸国与汉言好。哼,互通有无是富国强民之计。相比之下,匈奴又能给他们什么?”


“陛下说的是,是臣短视了。”


“说说眼前的事吧!”刘彻顺了顺袍袖,转而道:“建章营骑。你准备怎么练?”


卫青见他问到这里,成竹在胸道:“臣浅见,日后若是对匈奴用兵,战火不可燃及本土,而势必要深入莽原寻求战机。远途疾行之后还需应对各种形式的战局。对骑兵要求奇高,所以臣想先以建章营为范,训练我军轻骑奔袭之能。”他说着探手取过压在地图边缘的镇席在地上排演开来。


“可将军士编为两队,轮流指挥。依托上林苑五郡之境,从不同点进军,各自为战。先找到对方并击破者为胜。每日择胜者嘉奖,一轮之后试以更多人马的调配。”


刘彻兴奋道:“不错,如此以建章营为发端,将来建章儿郎各个都要能指挥作战。一而十,十而百。及至全军!至于军马。。。”刘彻沉吟片刻:“边商不好控制,朕要秘密培养一批专为套购各地名马的官商。到时候全部由你调配。”


“诺。”


卫青刚要将充作排兵之用的镇席放归原处。却见刘彻摆手道:“收了吧。余下百越之地不过疥癣之疾。发边郡驻军讨之足矣。”他一顿,望着卫青眼中流光熠熠。


“何况现在朕身边有了你,更是安心不少。”


卫青哑然,他初出茅庐却得君主托之以心腹。感念之余倍觉任重道远。


“谢陛下器重。”


刘彻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盯着只顾整理舆图的少年。初步规划既定,气一松,整个人又鲜活起来。卫青收拾完起身,顶着刘彻灼人的目光将木匣放回原处。秋夜微风穿过微启的窗,吹晃一室烛火。刘彻眼中盛满潋滟暖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人,正如一抹照进他晦暗人生中最灿然的天光。带他冲破混沌,寻到信念,知遇之恩更兼天子之幸。。。卫青轻轻舒口气,想这一生成败荣辱都注定与他相关。生死都已交付,身心又有何妨。。。这么想着,坦然迎上刘彻的目光。


“臣。。。”


“朕。。。”


异口同声之后两人又不约齐笑起来。


刘彻的声音伴着融融笑意飘然入耳:“朕是说,天还不算晚,你要去哪儿?朕派人送你。”


那目光中隐着一抹狡黠之色,卫青觉得这是在欲擒故纵。索性顺水推舟:“臣想起还欠着公孙大人一顿好酒。早兑现了也好。”说着躬身施礼。


“陛下勿送,臣告退。”语罢举步要走。


刘彻磨牙:“好个卫青。越发学坏了!”说着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危险地眯起眼:“你说要哪儿去?”


卫青笑出声来,费力地在他臂弯里转个身,将头轻轻抵在刘彻肩上,声音闷闷传来。


“臣哪儿也不去。”


刘彻心神一荡,爱惨了他这强撑出的几分憨勇。想到这正是他彻底向自己敞开心扉之后的模样。不胜欣喜,握着他的肩将人拉开一些。果然少年一时之勇过后,正为方才近乎调情的言行感到羞惭。低垂眼帘目光闪烁着不去看他。。。


刘彻轻抚他的脊背,本想安抚。却情不自禁地顺着掌下优美的线条游弋而下,到后腰处被那拢起的弧度绊住,刘彻骨子里那分恶劣因子又蠢蠢欲动了。


“怪道好吃好喝地喂了这许久也不见长肉。原来。。。”边说边在挺翘紧实的臀瓣上拍了一下。


“都长到这里了。嗯?”


这一下为试手感用了些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卫青身子一颤,受惊似的一下攥住刘彻的衣袖。


他这反应,让刘彻想起儿时随父皇春狩时逮回来的小狸猫。每次抓坏了母亲宫里锦帐,阿母一抬手刚作势要打,便吓得用爪子扒着自己的衣服直往怀里钻。是本能地惧怕着什么。。。刘彻记得卫子夫大略的向他讲述过卫青的身世。他自幼养尊处优,除了怜惜,并不十分能感同身受。但依稀觉得这个生来便不被世人祝福的孩子,这个小小年纪,勇于选择自己命运的孩子,或许有一天可以与他一同掌固天下的命运。


“怎么了?”刘彻只是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问。


“没。。。就是。。。有点怕疼。。。”


这话音简直委屈。刘彻磨牙,再按耐不住,弯身抱起他走入重重帘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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