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明家日常之树犹如此
明诚第一次跟着明镜明楼回老宅是才来明家半年的时候。明镜一早来信说明了他的事，老太奶奶信巫好祀，又心疼明诚身世。说是天可怜见瑞东早逝，明家添了这两个孩子，其中必有因果，千叮万嘱要和明台一样的照看。那时明诚褪去一身伤病，正是小孩子最油光水滑的年龄，明家长辈见了无不欢喜。
老宅这边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加上明台和明堂哥家大明台两岁的明晴。小的四岁五岁不懂话，中的七岁八岁不听话，大的十来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伙孩子年久不见倒也不觉生分，见了面立刻闹作一团，作天作地疯跑一气，叽叽喳喳的大人们讲话都要扯着嗓子。
明镜一进门就被拉到内院和姑嫂叙话去了。临走嘱咐明楼好好看着两个小的。明楼先是被一众叔伯拖在中厅问抱负问学业，问他在广州一切可还顺利。明楼笑着一一应答。他心里记挂着明诚，生怕他初来乍到被一群小皮猴子欺负，时不时的往院子里瞅两眼，明台在他们这一辈中年纪最小，正撒泼耍赖让几个比他年长的小辈喊他小叔。几人自然不服，一时笑闹作一团。明楼几次去看，都不见明诚的身影。
明家老宅的天井下，有一棵樱桃树，大约是依着四水归堂的灵气，生得分外秀拔繁茂。每年回来为老太奶奶祝寿都正赶上果子成熟，油碧层叠间，颗颗朱红点缀其中，清风徐来，在门口就能闻见清甜的果香。流转肺腑，沁入心脾。明楼想，阿诚大约也是循着花果清芬摸到这儿来的。他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小孩儿踮着脚，伸长了胳膊，把手抬到最高。却只能够到一点垂在外缘的细枝。他垂下手，退后助跑几步，猛的跳起来伸手一捞，又只捞到几片新叶。小孩儿不甘心，凑到树冠深处抱着树干使劲儿摇晃，却是枝干遒劲纹丝不动。小孩儿没辙了。从树冠的阴蔽里钻出来，立在树下望果兴叹。
“呵。。。”明楼见他屡试不成有些悻悻的样子，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明诚循声回过头来，猝不及防跌进明楼盈满笑意的眼波里。明楼走过来，带起夏风习习。明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末了也对着他笑起来。
明诚从来温和沉静，周身透着与同龄孩子不符的稳重。明楼总是分外诊视他偶尔流露的童趣。他蹲下身帮他把粘在衣服上的几只小虫捏下来。问道:“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么？”
“知道的，是樱桃！以前妈妈家里也有。”十岁的孩子认知有限，即便过往再黑暗痛苦，记忆中也总能留下些许童真。
可明楼听了还是忍不住纠正:“又忘了。她不是你妈妈，你现在只有大哥大姐。”
“嗯，还有弟弟。”明诚扬起笑脸补充道。
明楼露出招牌似的一字笑。大手一挥捯了捯他柔黑的额发，晾晾脑门上的细汗。
“这棵树呀，太爷爷建园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以前咱们家大人在的时候，年年都摘了果子做成樱桃酱。蘸面包吃可比外头卖的果酱好味多了。”明楼说着目光飘向远方，仿佛透过树影婆娑望进历历往昔里去。
明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廊檐下戳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古朴陈旧，盛满了明家人的回忆。
“大哥说得我都要流口水了。”他说着真的有模有样的吸溜了一声。童音清悦，在蝉鸣鸟语声中更显温软。淌在空气里飘然入耳。
明楼抱着他站起身来，又往高掂了掂。明诚一手搂着大哥的脖子，探着身子又去够那藏在枝叶间的果实。明楼坏心地一撤步，小手扑了个空。明诚哼了一声，挣着想跳下来。明楼不放手，抱着他弯腰钻回树下。明诚终于心满意足地摘了满手晶莹剔透的小红果，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在衣服上蹭蹭干净就往嘴里送。
“怎么样，好吃吗。”明楼见他砸吧着小嘴不露声色，心中好奇问道。
明诚用力点了点头，清溪流泉一般的大眼睛里里写满了真诚:“嗯！可甜了！大哥尝尝！”说着挑了一个送进明楼嘴里。
齿尖划破果皮的一瞬间，明楼整个脸都皱了起来。怀里一松，小孩儿滑不留手地从身上窜了下来，捧着满手“毒瘤”。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真是的，他刚刚的神态明明那么浮夸，怎么就信了他呢。。。明楼懊恼地想。
明楼与明诚旅法第二年，明家太奶奶过完九十大寿没几日便从容与世长辞。明楼人在哈尔滨，明镜联系不上。电话直接打到了明诚学校里。
明楼赶在中元前回到苏州老宅，堂弟明庭拍着他的肩膀宽慰说老人家走的安详，没遭罪。寿终正寝是一件幸事。
天井下的樱桃早已经果熟地落。张着一浓新绿默然长立。
明楼想着，这个家再想聚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明诚神秘兮兮地拉他到后院一口井边，让他等在一旁。自己上前挽起袖子，拾起绳头，小心翼翼地从井里束上来一样东西。
他转身向明楼走来，一袭淡蓝色长衫，手捧一个青瓷罐。素雅清朗。
明楼抢过来揭开封盖，清甜果香
扑鼻。他惊喜之下转头看明诚，小孩儿也正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你做的？”
“啊，虽然在井里冰着但时间有些久了，不知还能不能吃。我先试试。”他说着伸出小指蘸了一点罐里红泥放在嘴里抿了抿。依旧是砸着嘴不露声色。
“怎么样？”
“没刚做出来好吃了，不过也还凑合，你尝尝。”明诚看他，大眼睛里依旧写满真诚，
明楼撇嘴:“再信你我脑子就瓦塌掉了。”他说完轻轻把罐子放在石桌上，凑近明诚。
“换一个尝法我才信。”
四唇相贴时，明楼如愿以偿地尝了满口甜香。
明诚笑着问:“我没骗你吧？”
你什么时候骗过我呢？明楼得意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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